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后来我就成了你

2019-09-10 22:23 娄底日报 邱凤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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很多年了,我一直爱唱那首歌:“小时候,我以为你很美丽,领着一群小鸟飞来飞去……长大后我就成了你,才知道那个讲台,举起的是别人,奉献的是自己……”

很多年了,我一直无法忘记一个人。

对于她,我只是无数孩子中不起眼的一个。对于我,她却影响了我的青春乃至我的一生。我常常满怀深深的思念和感激回忆她,向我的孩子们深情讲述她。

这个人,就是我初中时代的班主任和语文老师,她有一个优雅美好的名字:卢淑媛。

我是一个在山上长大的孩子,懵懂无知。记得上初中的第一天,我就因为不识路而迟到了。等我找到属于自己的那间教室时,里面已坐满了同学。我在门口探头探脑,怯怯地张望。只见讲桌旁坐着一位短发、黑眼睛、穿浅黄格子短袖衣的女老师,她正在一边弹风琴一边唱歌。原本手足无措的我被这样一位美丽的女老师吸引住了。

小学五年,教我们的都是高挽着裤腿、蓬乱着头发的男老师啊!小学的一个空房子里,也有一架这样的风琴,但是从来没有人去动过它。还是一个高年级的姐姐在我们对着风琴指指点点时告诉我们:这是风琴!

我正愣着,老师停止弹唱,将温柔的目光迎过来,微笑着喊道:“新同学,快来呀!”轻快的语调,灿烂如花的微笑,让我无比新奇。我的心跳得厉害,似乎连呼吸都有点困难。我在她温柔的注视下走进教室,找到一个座位。因为极度的紧张和幸福感,使我忘记了同学们是怎样看我的,我眼前心里只有老师黑黑眼睛里湖水般的温柔和笑意。

事隔多年,回想起上中学的第一天,我仍为老师最初留给我的微笑心驰神往。直到我走上讲台,我才明白,这就是为人师表的魅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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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是一个从小就对文字有着极强领悟力的孩子。那时候,没有童话书,没有报刊杂志,更没有电视和手机。但是我们偶尔能弄到几本破烂的图书,比如《铁道游击队》《草原英雄小姐妹》之类。我认字不多,但爱看书。除了想方设法看图书,我还从伯父那里求来了《红楼梦》《三国演义》《西游记》,父亲存有一册《水浒传》《东周列国志》。我囫囵吞枣地阅读着这些纸张发黄边沿破烂的书籍,如痴如醉。

五年级时,去堂叔家中做客,发现了法国著名作家小仲马的《茶花女》。这是我第一次接触外国作品,第一次朦朦胧胧懂得有一种情叫爱情。我还记得有些句子很美,就把它们抄在一个作业本上。整个小学时代,我无疑成为了全校的作文高手。

正是这样的文字功底,让初识我的卢老师对我刮目相看。记得我所在的班级按序排列,叫做“四十班”,是那一届五个班级的重点班。班上同学虽然来自各个偏僻的乡村小学,但成绩都非常优秀。一直不用功、总是懵里懵懂的我成了班上的“丑小鸭”。我感到自卑,闷闷不乐。

有一天,卢老师在班上宣布要成立一个“写作兴趣小组”,选拔一位同学担任组长。选拔的标准很简单:每人写一篇记人的作文,看谁写得最好。那时候农村小学的孩子真是孤陋寡闻,压根不懂课外书是什么。记得我小学写《春天》的作文,因为老师也不会指导,随我们自己乱写。我灵光一闪,把唱歌书上的一首歌《春天来了》的歌词,调动位置,组成作文,嘿,又被老师拿去念了。至于我的许多小学同学们,作文对他们来说真是一个很模糊的概念。

现在美丽的卢老师要选拔写作组长,大家跃跃欲试。要知道,我们是来自全公社的尖子生(那时把镇称作公社),不甘落后是孩子的天性。我写的是《我的爸爸》,完全凭感觉,先写外貌再写几件事。也不知打哪儿学来的,我这样描述爸爸的外貌:“他个子高高的,长着红扑扑的圆脸,圆溜溜的大眼睛……”作文讲评时,卢老师第一个拿起我的念,说写得好,全班就我一人能做外貌描写,接着启发我们:外貌上,大人和小孩有各自的特点。圆圆脸蛋黑溜溜眼睛是写小孩的,爸爸是大人,是个男子汉,长相上没有这个特点了……

我上小学时,都是这样写的,老师从不指点我。现在听卢老师这么一说,只觉得新鲜,只觉得有道理,只觉得大开眼界。这个写作兴趣小组组长由我担任,我对文学那份难以割舍的情缘就此开始了。

作为语文老师,卢老师非常重视我们的课外阅读。才上初一,她便自费为班上每个小组订阅了四份刊物:《少年文艺》《小溪流》《小蜜蜂》《儿童时代》。这些少儿读物,在我小学时代闻所未闻。现在初次接触,我就像来到了一处宝藏丰富的巨大森林,激动得难以形容。更令我们心醉神迷的是,卢老师会在我们表现最好的那一天,用天籁般的声音朗读古典或现代小说。

为了那些动人的故事,我们争着做优秀的孩子。记得她曾每天花半小时给我们读长篇小说《女贼》。老师捧着一本厚厚的书,娓娓述说一个女青年命运的沉浮。老师边读小说边教育我们:一个人,从小要养成良好的品德。做人第一,做学问第二。30多年过去了,卢老师那句“做人第一,做学问第二”的话仍然回响在我耳边。这句话,也经常被我用来教育今天的孩子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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刚上初一,卢老师发现我们居然都不认识拼音,十分意外。我也仅仅认识“aoeiuv”,而且读得不规范。卢老师放下了初中的语文教本,花了近一个月的时间教学拼音。现在回想起来,老师一定也和我们今天面对个别孩子一样,痛心疾首、恨铁不成钢过。我的所有拼音知识全部来自于卢老师。也是从那时起,我知道了外出可以说普通话,知道了全中国有一种通用语言。那时候学得的拼音知识极大地帮助了我后来的语文教学。

因为我严重偏科,语文、英语似乎不用学习,也出奇地好,数理化几乎一窍不通。卢老师非常着急,一次次地找我谈话。在我记忆里,卢老师好像没发过脾气,一般都是轻言细语。我也永远记得初三的一个春夜,细雨霏霏。卢老师招手让上晚自习的我出来,带我来到操场上,再一次语重心长地谈话。

具体说什么我忘记了,大概的意思是:你还不用心学点数理化,会考不上高中,你那么好的语文就白学了……毛毛雨飘在我俩的头发上,灯光穿透雨雾,直直地射过来,打在师生的身上。记得那时候我是忧伤的、焦虑的,但又很迷茫。直到多少年之后,我也遇到和我当年一样的学生,我才对卢老师的心境有了体会。作为不露声色地偏爱我的语文老师,她肯定迫切希望我能考上一所理想的高中,将来读一个理想的大学。

初三那年的植树节,卢老师带领我们在校园植树。她让我们把树苗栽成“四十”两个大字,表示一种纪念。卢老师无限神往地说:“同学们,十年后的你们重返校园,看到的将是长成‘四十’两个字的参天大树,这将是你们留给母校的最好纪念。”为了保护小树苗,卢老师在树的空隙里种上豌豆。我们天天浇水,扯草,眼看着小树苗一棵棵活了,长新叶子了。

眨眼十年过去,我不知道是否还有人记得卢老师的话,不知道是否有人还记得那片“四十”的树林,更不知道是否真有人回去看过小树林。我是记得十年之约的一个,但没有勇气回到那个美丽的校园。

后来,当卢老师调走多年后的某个春日,我终于重返校园。那时候,我不知道卢老师去了哪里,大部分同学也各奔东西音讯渺茫。当年栽下的那片树林已被一栋教学楼取代,楼上传来朗朗的读书声。我默然无语,任思念的潮水一阵阵冲击着我的心。

责任编辑:谭洲伟